“你这女人胡搅蛮缠，道德败坏，跟你没啥谈的”。

    “你这老人白活这么大年纪，毫无道德，我跟你才没啥谈的”。

    这段对话是在开庭即将结束，法官询问双方当事人是否调解时发生的。

    案情是这样的，2015年1月5日下午5时30分左右，被告驾驶蓄电池观光车一不留神撞上原告驾驶的福美来轿车，造成原告车辆轻微受损。双方为赔偿问题僵持不下，在下班高峰期为本已很堵的道路上再添新堵。交警赶到多番调解未果，原告诉至法院。

    原告40岁，中年妇女，面容姣好，烫发涂指甲，穿着时尚。被告70岁，精神矍铄，慈眉善目，戴副眼镜，穿朴素中山装。

    考虑到案情非常简单，为免当事人讼累，我们决定还是调解。双方在之前交警队调解时各自说过刺耳的话，一看见对方就激动，所以双方都主张分开调解。

    看着老人面对法院时非常和蔼，我决定先跟老人谈。

    “大爷，这官司打下去，大冬天一趟趟来法院，多麻烦。也没多少钱，确实是咱车违章，您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啊”？我先问。

    “孩子，不是钱的事。这女子太欺负老人了，车撞了我都说自己负责了，她非让我先给她1000块，交警队都说500块足够了。她还说因为我导致她车上小孩和她母亲精神受损，让我赔5000块精神损失费”。大爷还是气呼呼的。

    “大爷，她说那精神损失是气话，开庭时不是早就撤掉了么。您看，咱河南有句老话叫要得好，大让小，您比她年长那么多，社会阅历也比她丰富得多，您就把她当不懂事的小孩，让着她点，行吧”？

    老人心略平，就同意，“只要是车损，我当然可以赔”。

    大爷这边成功了，我把大姐叫进办公室。先闲话称赞了原告衣着大方得体后，我转过话锋说，

    “大姐，从穿着打扮我一看您就是文化人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，您肯定记得很清楚的吧。您对自己老人怎么样，就应当推而广之对别人的老人怎么样。如果像今天这样吵起来，您对别人的老人这样凶，让别人怎么想象您面对自己老人时的样子？”

    大姐声音也不再高了，说：“法官，我为啥要精神损失，他女儿跑过来说的话多难听你们是没听到啊，当时给我气得不行”。

    “那您不是拿他女儿的错来惩罚自己了么？您看这也没多少钱，一趟趟跑法院，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，跟个老人打官司”。

    看到大姐笑了，我开个玩笑，说“大姐，不是我说您，您看您运气多好，这位老人实际上是很忠厚的。要是换个老人，直接给您躺地上了，您说您得长多少张嘴才说得清”？

    大姐爽朗地笑了。

    调解成功了。让我意外的是，老人给我鞠了躬，吓得我赶紧后退。老人感谢我，说那大姐到处宣扬自己有关系能打官司的。现在看来她也没有什么关系。

    大姐看看调解协议心有些不平，毕竟只有她诉讼请求的十分之一。她签完字后撂下一句，“我这也是看你们法院的面子”。

    这次调解让我很感慨，大姐和老人相持不下，理由竟都是对方道德层次太低。

    老人其实没有从大姐的角度去考虑，毕竟是他把人家车给撞了，而且车里小孩和老人肯定会受惊，大姐为此心情激动是人之常情，还真不只是钱的事。大姐也没从老人的角度去考虑，他70岁了还凭自己力量生活本就不容易，那么大年纪当街受一个年轻人凶巴巴的话语肯定是不舒服的。更何况大姐提出精神损失，让他觉得是欺负老人。

    其实道德是个很容易泛化的概念，太过主观，任何人都可以对任何人进行评价。自诩己方道德高尚一般只能适得其反，但指责对方道德低下就安全多了。因为潜意识里，对方的道德低下似乎就足以证明自己已经站上道德的高地。只是，如果连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的胸襟都没有，那么大姐和老人又怎能真正站稳在道德的高地上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