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撒手人寰不久，孩子们就与继母对簿公堂了。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，双方因为继承分配比例问题辩得脸红脖子粗。但是，吵到最后却不了了之。因为，他们忽略了一个根本的问题，抚恤金能作为遗产继承么？

   （一）尸骨未寒纷争起：钱是我的！钱是大家的！

    恋爱自由嘛——2001年8月10日，70岁的钱老汉与58岁的李老太顺利登记结婚。

    钱老汉是我市某事业单位离休干部，下有四个女儿，分别以春、夏、秋、冬为名。其中，三个女儿是个体户，一个女儿是我市某银行内退职工。李老太是我市某行政单位退休干部，她的两个孩子也都已成家立业。但是，这样的生活看上去很美，却暗藏着杀机。

   “我这一生清正廉洁，花钱大手，工资不少，但并没有留下什么财产，深感对不住你们。所以，我死后，你们也不要有什么争执……”2008年10月，77岁的钱老汉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。咽气前，有心的钱老汉特别立下遗嘱，希望家人互相帮助、和睦相处。

    但是，丧葬过后没几天，李老太与钱老汉的四个女儿就在钱老汉的工资、抚恤金分配问题上发生严重分歧。

双方争执不下，2008年12月30日，李老太一纸诉状把春、夏、秋、冬四人告上了法庭。

   （二）唇枪舌剑论公平：独吞PK人均有份儿

    李老太起诉称，其夫钱老汉死后留下两个月工资8101.57元和34520元抚恤金。她请求法院判决上述钱财的一半归其所有，另一半她和四被告平均分配——其夫存折上两个月的工资为8101.57元，属于夫妻共有财产，其应得到其中一半即4053.78元。另一半4053.78元属于钱老汉的遗产，应该由其和四被告平均分配，每人810.75元。同理，34520.6元的抚恤金其应首先得到二分之一即17260.6元，另一半由原、被告五人平分，每人3452.06元。

    “我得到的抚恤金不仅是合法的，也是合乎情理的。”李老太诉称，他在被继承人的关系中排在第一位。在抚恤金分配上，因其自身特殊情况可以多分——钱老汉去世后，其家庭收入明显减少；其体弱多病，患有甲状腺亢进病，“随时都有生病危险”；根据我国婚姻法规定，夫或妻一方死亡的，生存一方应当对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的共同债务承担连带清偿责任。钱老汉欠四个女儿的人情债，如给外孙压岁钱、陪嫁钱、送行费等，其是必须承担的。

    左思右想，李老太还觉得太便宜被告，随后又将原诉讼请求中的“将34520元抚恤金中的20712元判归原告所有”，变更为“将34520元抚恤金判归原告所有”——她要“独吞”抚恤金！

    李老太的理由是：抚恤金是对死者家属的物质帮助和精神安慰，是用来安抚年老、丧失劳动能力的家属和死者生前抚养的未成年子女的，发给谁就是谁的，从发放之日起就是家属的个人财产；其是钱老汉的家属，属于安抚对象，四个女儿都是成年人，均已出嫁，且是钱老汉的直系亲属，不是安抚对象。

   “实在荒唐”、“纯属臆造”……春夏秋冬四姐妹的答辩状里充斥着浓烈的火药味。

    她们认为，其父工资存折上2008年11月的工资4027.4元属于误发，已被其单位按抚恤金处理。存折上现仅有2008年10月的工资4027.4元属于父亲与原告的共同财产。按照相关法律规定，其中的2013.7元归原告所有，剩下的2013.7元应由她们四人与原告平均分配，每人402.74元。至于抚恤金，她们表示，既不是遗产也不是原告夫妻共同财产，而是她们四姐妹与原告的共有财产，扣除丧葬等费用后，应按5份平均分配，每人应分得6000余元。

    被告还辩称，李老太月工资1900余元，足够其个人生活使用，而且还有两个子女赡养，完全不属于死者生前供养的没有收入的家属。相反，他们四姐妹倒是收入极不稳定，有的仅靠打零工维持生计。

   （三）无法可依心亏欠：算了，我不告了……

    双方辩得不可开交，且听法院怎么说吧。洛阳高新区法院经审理查明，由于原、被告就抚恤金发放问题存在不同意见，上述的工资余额8101.57元仍在存折上，35520元抚恤金仍在钱老汉所在单位。

    洛阳高新区法院认为，遗产是公民死亡时遗留的个人合法财产，但并非所有的财产都是遗产。关于原告所诉的工资问题，虽然被继承人钱老汉工资存折显示的余额为8107.57元，但从其原工作单位所出具的证明看，钱老汉死亡后所遗留的工资金额应为4074.17元，其余的4027.40元应属于抚恤金性质。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》第二十六条的规定，钱老汉所遗留的工资4074.17元，应为原告夫妻共同所有，即其中一半属原告所有，其余的应作为遗产由原告和四个被告共同继承，在各当事人没有充分法定是由可以多分的情况下，平均分配每人应分得407.41元。

    从民政部、人事部、财政部下发的有关通知和相关法律、法规来看，对死亡抚恤金的处理不是一种财产的“分配”行为，而是一种“发放”行为。所以原告请求分配钱老汉的死亡抚恤金或确认该抚恤金归其所有，不属法院民事案件主管范围，而应由钱老汉生前所在单位直接发放。在政府发放抚恤金事项完成之前，法院不得介入。只有政府发给原告、被告抚恤金后，双方如果对政府的发放结果有意见，又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，法院此时才能介入。否则，法院如果直接在原、被告之间分配钱老汉的抚恤金，就会犯一个“司法权代替行政权”的常识性错误。

    在法院审理过程中，通过法官释明法律、法规及结果，李老太最终申请撤回起诉。

   （四）字斟句酌辩真假：抚恤非遗产，继承自有序。

    本案审理中，有两个关键词争议较大，一个是“抚恤”，一个是“亲属”。

“抚恤”一词，商务印书馆于2002年出版的《现代汉语词典》解释为：“（国家或组织）对因公受伤或致残的人员、或因公牺牲以及病故的人员的家属进行安慰并给以物质帮助。”据此，“抚恤金”应当是指国家或组织给上述人员的家属支付的钱款。

   “职工死亡后一次性发放的抚恤金不是遗产，不能继承。”本案主审法官介绍说，“遗产”有四个基本特征：公民死亡时，其财产才是遗产；遗产是死亡公民生前的个人财产；遗产必须是公民死亡时尚存的财产；遗产必须是公民个人的合法财产。而上述抚恤金不符合这些特征。

    在我国现行制度下，抚恤金有国家支付和组织支付之分，国家支付即国家财政支付，如国家机关、事业单位公职人员享受的抚恤金就是由国家财政支付的；组织支付因不同组织的经济性质差异又可分很多种，如国有企业职工的抚恤金、民营企业职工的抚恤金等。不同的抚恤金，不仅表现在资金来源不同，而且也表现在支付方式的不同，后者恰恰是法院审理案件时应当充分予以重视的。

    本案中的钱老汉属于事业单位工作人员，他享受的抚恤金，是由国家财政支付的。根据民政部有关规定，机关事业单位职工的一次抚恤金由其家属所在地人民政府发放，发给家属的顺序是“（一）有父母无配偶的，发给父母；（二）有配偶无父母的，发给配偶；（三）既有父母又有配偶的，发给谁，由父母、配偶自行商定。商量不通的，政府将抚恤金一分为二，一半发给父母，一半发给配偶。（四）没有父母、配偶的，按下列顺序发给其他亲属（1）子女；（2）共同生活未满十六岁的弟妹；（3）抚养工作人员长大的其他亲属。无上述亲属的，不发。”

    “亲属”一词，上述《现代汉语词典》解释为：“跟自己有血统关系或婚姻关系的人。”它与“家属”一词，含义不完全相同，据《现代汉语词典》解释，“家属”是指职工本人以外的家庭成员。此外，“亲属”是一个法律概念，而“家属”不是法律概念。

    本案原、被告虽然都是钱老汉的“亲属”或“家属”，他们之间因抚恤金问题商定不通。表面上看，这是一起遗产纠纷，但因钱老汉的抚恤金应由政府按有关规定直接发放，法院是不能直接分割的。

   （文中当事人均系化名）